3.內容白話易懂易行
早期《雜阿含經》在多處的記載中,強調佛法要能夠在現世、當下就能體驗、察覺。尊者富留那問佛說道:
世尊說現法.說滅熾然.說不待時.說正向.說即此見.說緣自覺。世尊。云何為現法。乃至緣自覺。……眼見色已覺知色.覺知色貪。我此內有眼識色貪。我此內有眼識色貪如實知。富留那。若眼見色已覺知色.覺知色貪。我此內有眼識色貪如實知者。是名現見法。……耳.鼻.舌.身.意亦復如是。[1]
佛陀對此疑問以透過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六識的具體接觸,如實、確實了知貪瞋癡疑慢煩惱的方式做說明,表示八正道、正法,及法寶具有現實生活中,把握當下即刻體悟之特性。玄奘大師翻譯的《瑜伽師地論》解釋道:
於現法煩惱有無。善分別故。名為現見。能令煩惱得離繫故。名無熾然。若行若住若坐若臥。一切時中。皆可修習易修習故。名為應時導。涅槃故。名為引導。不共一切諸外道故。名唯。此見遠離信他欣樂行相。周遍尋思。隨聞所起見。審察忍唯自證。故名內所證。[2]
《瑜伽師地論》進一步解釋三寶之法事,在時效上需具有二方面的特色:「現見」──眼見現前可分別煩惱、令離煩惱,及「應時」──隨時可容易地在日常生活的行住坐臥中修習實踐。
胡適在1917年1月號的《新青年》發表了「文學改良芻議」,提出八項主張:一曰須言之有物,二曰不摹仿古人,三曰須講求文法,四曰不作無病呻吟,五曰務去爛調套語,六曰不用典,七曰不講對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語。
他於1918年發表「建設的文學革命論」,將八項主張歸納為四項原則:一曰要有話說,方才說話。二曰有什麼話,說什麼話;話怎樣說,就怎樣說。三曰要說我自己的話,別說別人的話。四曰是什麼時代的人,說什麼時代的話。
1988年,證嚴法師則以法事內容要合於日常生活中易懂易行的原則。
證嚴法師說法最大的特色,除了音調不疾不徐之外,就是說法內容白話、易懂,很少見到法師滔滔不絕地談論高深的佛學法數、名相。相較之下,對聽慣佛學名相,及看慣深奧佛學理論的信眾而言,認為證嚴法師所說的法平淡無奇,甚至認為不是佛法,或是認為這樣說的法都是世間法、世俗法、不究竟。同年,法師以「戲論」解說這種現象。法師說道:
戲論:戲就是遊戲,論就是辯論,空口說空話就是戲論。比如有些人口才很好,談起話來頭頭是道,法也講得很好,但卻不能拿來應用,這就是戲論;把佛法當道理來研究而不去實行也是戲論,總而言之,言之不能行都叫做戲論法。[4]
由於流傳至中國的佛經是用文言文的方式翻譯出來,在閱讀古代文言上本已經呈現出一定的困難,再加上三藏十二部佛經蘊含的豐富內容,要讓普羅大眾對佛學有一完整的認識,確實是有相當的困難度。況且,佛陀說法時的用語,亦經歷演變,從巴利文到梵文,亦有古今之別。除了少數專門研究佛學的出家僧眾、在家居士,及專門作學問的學術界人士,一般信眾想要閱盡、並融通經藏,窮其一生實不可得。1995年,法師行腳至台中分會與中區慈青幹部談話時說道:
1997年,法師行腳至竹東共修處時向弟子說道:
為將正知正見的佛教推廣到社會,我常用淺白話語闡釋佛理;其實,佛教原本就不深奧,與我們也非常貼近,但很多人好高騖遠,認為要說很深的話才是妙法,這是錯誤觀念;真正可行的法才是妙法。佛教的理念要能融入社會,使人人都用得到。……佛法本來就是這麼簡單。大家有緣共聚,我說的話你們聽得懂,我做的事也得你們的認同,期待你我共同帶動社區愛的文化,使社會有愛的循環。[6]
如經文中形容,佛說出的法只有如手上抓起的沙土般這麼少,未說的法如世上大地般廣大。因此,儘管法未經考證是出自佛陀親口說出,然從其他方式呈現出相同結果──聽得懂、受用、不離日常生活,法師說就覺得正確,這是最寬鬆也是最務實的標準。但是佛經中充滿神鬼化、神通變化的現象,若不知予以避開或轉化,將與現實生活脫節,無法受用。其次,充滿繁複的法數與深奧名相,也無法與現實生活契合。
佛經傳自翻譯古代印度的文言文,構成佛法內容的種種思想與理論確實能夠深深攝受人心,因此,法師直說若一味鑽研在文字中,忘卻入世悲心,將陷入更大的迷茫而背離佛陀本懷。慈濟雖然三十多年來持續推動淨化人心的工作,法師慨仍嘆:「一直有力量不夠、來不及、趕不上的感覺……。」[7]「來不及」成為法師口語中不斷提醒的經常用語。因此,為了能讓更多的人接觸佛法,法師不斷強調說法的原則就是要能讓人聽得懂,並且要能身體力行。[8]2004年,法師說:
法說得簡單明瞭、讓人聽得懂,最終還要能夠應用、受用。2013年,法師於《回歸清淨本性》序文前提字中再次強調:
然對於經典中無法應用於生活的部分,2009年,法師說:
如同經典中描述的神鬼化現象,法師說需要予以「轉化」,遇到每部佛經中不能受用的部分,法師同樣說要予以「轉化」,否則即會受困於經文。2011年,法師與經藏演繹的專業演藝人員座談時說道:
作為佛教徒,何以又說「不要佛言佛語」?法師除了要信眾不要談神說鬼、談玄說妙之「神化」外,甚至不要談及深奧的佛言佛語,可見法師對落實「佛法生活化」的殷切期待。
《2011年04月 533期》:「我講佛法儘量簡化艱難語詞,假如翻譯時還要再找很深奧的原文解釋,容易受文字纏縛,陷入文字障。現今全球災難聲聲告急,已是『來不及』的時刻,要將佛法生活化--讓人趕緊接受佛法、運用於生活;故以簡單白話為原則。」( 533p138
1910年代初期以前,中國語文向來以文言文為主,白話只是口頭的語言。二十世紀初,白話文運動出現,大力推動將口語化的語言直接書寫出來。在白話文運動出現之前,以文言文書寫的文學、佛學,是屬於少數受過教育識字的文人。其次,現代科技出現,印刷術發達,不管是佛經,或佛學著作,都出現史無前例的流傳,尤其是電子佛經的出現,透過網路的普及,更加速佛法的傳佈。不過,由於文言佛經原本是翻譯自外來語言,即使文言佛經透過逐字白話解說,仍然含有相當繁瑣的法數,及深奧的名相,對大部分的信眾而言,仍然存在相當的困難,不夠平民化、親民。
在這樣的背景下,證嚴法師要將已經經歷一次「白話化」的佛法,進一步「生活化」──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人聽得懂佛法,且要能立刻應用。或者說,為了讓人能聽法後馬上應用,就得要想辦法將佛法化繁為簡,讓人聽得懂。
戲論 檢索
《1999年07月 392期》上人繼續為在觀音殿禮拜法華經序的慈誠隊員講解序文:「再來是『一心頂禮妙法蓮華經法華會上佛菩薩』,從這裡開始要一字一拜,《法華經》字字是妙法,句句是寶藏,每一拜都要用最虔誠的心。」( 392p98
《2008年04月 497期》:「。上人表示《法華經》字字是寶,要字字虔誠禮敬、用心深入經藏。」( 497p113
《1993年06月
319期》:「這一百天,是我踏進宗教的一大步。
就在跨進這一大步的同時,我也深深體會到寺廟宗教的缺點。當時一般人都認為佛教是迷信、消極、是老太婆的宗教,或是人死後為其誦經的宗教。我在寺廟看到有時候三更半夜休息了,有人需要誦經,師父還是必須前去。當時我心想:人死後為他誦經,這個人就可以超度嗎?許多疑問存在我心中,卻沒有人能為我解惑。
當時,一般人不會去深入探討宗教的教育意義,相反的,對很多人來說,唸錯一句經文就不得了了。總而言之,宗教除了給人教育,好似還會給人罪惡感,讓人誠惶誠恐,多數人信仰宗教後,會認為宗教不容置疑、不能改變,免得落入困果。」(
319p33~34
[7] 《慈濟月刊》421期,p115,2001。另見「最近,我一直感覺到『來不及』--我並非擔心個人生命的長短,而是憂心普天之下苦難偏多,惡與善不斷在拔河;要趕快加緊淨化人心的腳步。」《慈濟月刊》436期,p9,2003。;「人生真的來不及,可不能等到把名相都弄清楚了,再來走菩薩道,屆時人生都已經過一半了。而且人生無常,或許等名相都瞭解後,做事的因緣就過了。」《慈濟月刊》428期,2002。
[8] 《證嚴上人衲履足跡 二00四年‧冬之卷》,p408,2004。2003年,法師便說:「經文中若有較不合世間法,或較怪力亂神的部份,我會避開;或是太過艱澀,我會把它淡化。」《證嚴上人衲履足跡 二00三年‧春之卷》,p11,2003。
[9] 《證嚴上人衲履足跡 二00四年‧冬之卷》,p409,2004。另見「上人認為道理重在實用而不在深淺,能深入人心,讓善良的本性受到啟發,才是最重要的;否則只是長篇大論,卻連受高等教育的人也無法受用,只能淪為空談。「知」與「行」並重,知理而能實踐,腳踏實地去行,才能體會一路上的風光,這樣的感受才是最真實的。」《證嚴上人衲履足跡 二0一0年‧春之卷》2010/04/01。
[13] 《證嚴上人衲履足跡 二00六年‧春之卷》,p230,2006。另見「佛法是可以運用在生活的法。只是後人為了描述佛陀的精神境界,有時將佛法分析得過於虛無縹緲,使人覺得艱深、打不開迷思,甚至一味追求心外境界而走火入魔。」《慈濟月刊》533期,p128,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