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三期草創佛教克難慈濟功德會
證嚴法師在清淨自修半年後出現人事上的逆增上緣,迫使法師在颱風之後離開小木屋,讓法師結束並走出獨善其身的小天地,接受邀請至慈善寺、東淨寺講《地藏經》、及《彌陀經》。約四、五個月後,法師為了報恩替別的寺院募款而遭到誤解,再次離開寺院回到地藏王菩薩廟(普明寺)旁的小木房。因為開講《地藏經》,再次體會佛法不離世間法的大乘佛法本質,並在講經期間開始收出家徒弟的因緣。法師回到地藏王菩薩廟旁的小木房後,立下不化緣、不作法會、不趕經懺的「三不」規範,與弟子們開始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生活。[1]此時,印順法師要證嚴法師帶這四位出家弟子搬到嘉義妙雲蘭若道場居住,法師以師命難違而答應,並收下了搬家費用。面對法師準備離開花蓮,三十位信徒出面聯名寫了一封陳情書,請求印順法師讓證嚴法師再留花蓮三年。在未離開花蓮前,法師前往醫院探視弟子德融師父俗家父親,看到一位小產婦女留在地上的一攤血後去向不明而耿耿於懷。1987年,法師在高雄市演講時說道:
我出家會選擇在偏僻的花蓮,原本是想要逃避名利富貴,好好清淨苦修,直到那天,我才體會到人不能離開錢,錢如用得恰當就能救人啊!這位婦女如果有八千元,百分之百一定可以得救,但她就是少了這八千元而生死未卜。因此我就想到,自己必須設法集中錢來做救濟的工作,這可說是我成立慈濟的第一念。……有句俗話說:「家家觀世音,戶戶彌陀佛」,那天我在花蓮的那家醫院內,就想到如果能把每個人的慈悲心啟發出來,組成一個五百人的團體,讓人人都當觀世音菩薩,個個都當阿彌陀佛,那我就有一千隻眼睛、一千隻手,即使是暗角的眾生我們都看得到,扶助得到,……。[2]
幼年時期對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的深刻印象,此時成了具體的慈善組織,有了具體的濟世功能。「家家觀世音,戶戶彌陀佛」原是西方淨土念佛法門提倡的目標,在證嚴法師則進一步轉化成「人人觀世音,個個彌陀佛」,法師認為有一個五百人的菩薩團體,就是一個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從童年躲空襲時對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真實性的懷疑,歷經少女時期白衣觀音大士夢境,到青年時期對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的具象化過程,開啟法師對傳統佛像、傳統菩薩的人間化新一層詮釋。由此,也可以看出證嚴法師一直在提倡的佛法生活化、菩薩人間化確實是發跡甚早的。不久,花蓮海星女中三位修女有感於法師困苦修行,想來拯救法師,而與法師有了一番論道。在與異教徒一番護教論辯後的當日,法師便很快速地推出了具體慈善救濟的第一步。
「法師,你所說的佛教教義我完全接受,但是你們只是用嘴巴說說而已,佛教有醫院嗎?有養老院嗎?」那時我無話可說,但我是一個出家人,必須保護佛教,所以我向她們說,社會上有許多做好事的隱名氏大都是佛教徒,因為佛教的道理就是做善事不一定要為人知,不執著功德。她們說:既然你說有這麼多無名氏做好事不讓人知道,為什麼你們不把這些力量集合起來呢?[3]
慈濟能夠成立,我也要感謝三位天主教的修女,她們原本是要來拯救我的。我們互相論理、互相祝福,後來她們說:「既然佛教那麼好,為什麼不把它組織起來呢?」這句話啟發了我,讓我靈機一動──當一個人遇到困難時,常會祈求千手千眼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我曾想:真的有一位菩薩是千手千眼嗎?那時我突然想到中國人有句話說:「家家彌陀佛、戶戶觀世音」,何不把它變成「人人彌陀佛、個個觀世音」呢?[4]
法師回憶說道,當三位修女離開之後,那天中飯都吃不下去,一直在想要如何做才能把佛教無形的精神變成有形的團體,而不只是嘴巴說說而已。終於,法師對四位出家弟子、二位在家信徒表示「現在我想要做一件事,只要這件事做成功了,我就永遠不會離開花蓮的。」二位護持的在家老信徒自然歡喜接受。法師接著說「只要每天每人多加工做一雙鞋,一天就可多收入廿四元,一個月我們就有七百廿元,一年累積下來我們就有八千多元,那麼也就可以救助像那天的那位山地婦女了。」[5]法師具體地規劃、計算,同時親自鋸竹子製作存錢竹筒,發給那三十個家庭主婦,要求那三十位聯名簽署的人,每天在上市場買菜之前,先將五毛錢投入竹筒。一個多月後,佛教克難慈濟功德會在一針一線加工嬰兒鞋,及五毛錢投竹筒的熱烈回應下,於1966年農曆3月24日成立。有了金錢,隔月隨即開始進行第一個救助個案。事後,法師對於三位修女一番話的刺激甚是感激,在日後的回憶敘述中皆不諱言提起這段往事,並與此三位異教徒成為好友,認為就是這一番異教徒逆增上緣的談話讓法師下定決心成立慈善組織濟世。
在此之前,法師雖然體會修行不應只是獨善其身,但對於如何兼善天下卻仍是沒有具體的事項可遵循。這時候,一位聽經護持法師的女信徒,因為受到夢境中師父的指引,認為夢中向她招手的師父即是證嚴法師,而堅持拜法師為師。因為醫院那灘血一直銘記在心,法師心想何不就此開始召集這些會員呢?法師便說「『可以,但是有條件。就是要以佛心為己心,要以師志為己志。』這句話是從那個時候說起。從她們三個人開始,我就表示:『你們要替我找會員。』[6]對於這個條件,弟子們也是樂於聽從,慈濟第一批委員就此誕生。自此,有了少許的善款,及少許的人力。當法師弟子,是靜思弟子,當委員則是慈濟志工。前者的師徒關係是宗教的,後者會長與委員、會員的關係則是社會團體、社會救助的。法師雖然立下不收在家弟子的誓願,不久就被一位信徒夢境中的自己打破。對法師而言,不收在家弟子的誓願,或許是個獨善其身的誓願,是個應該被突破的誓願。1966年,法師在借住的地藏廟成立「佛教克難慈濟功德會」。功德會的成立,正式將法師留在花蓮,徹底將證嚴法師與印順法師切割在台灣東、西二處,法師終究無法隨侍在印順法師身旁,無法領受印順法師的教導與栽培,而也正因為如此,證嚴法師可以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完全依照自己的意志與思想,創造出一個與傳統佛教迴異的慈濟世界。[7]